每天凌晨四点出发进货！流调曾看哭网友的绍兴水产摊贩出院

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记者 陈馨懿

“他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。”有网友在一则阳性感染者的流调轨迹报道下留言。

2021年12月9日，绍兴市越城区公布了上虞大通E家生鲜超市一名阳性感染者赵某的行动轨迹。他总共8天的行程，几乎可以浓缩成一句话：每天凌晨4时离家，骑摩托车去往上虞批发采购，在菜市场营业至中午后回家。

这则报道在网上引发颇多关注，赵师傅成为了网友口中平凡、努力的打工人。

2022年1月13日，赵师傅出院，还需要在隔离点隔离14天。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联系上了他。赵师傅是一名河虾养殖户，每天贩售自家养的河虾和批发来的鱼，一个月大约能赚五六千元。

赵师傅在隔离房里运动。

在赵师傅住院期间，即便没有看过报道的护士也对他印象深刻，“一个特别好、特别淳朴的人。”

赵师傅似乎记不清自己的出生年份，“反正是属龙”；得知自己的核酸检测结果为阳性时，他的第一反应是“还好，老婆、孩子是阴性”；回忆因流调轨迹被热议时，他觉得奇怪，“我就是老百姓，每天都这么生活啊。是有一点辛苦，但总是要生活的。”

赵师傅向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记者讲述了他的经历。他的新年计划还是养河虾：“好好赚钱，继续做下去。”

快要干涸的河塘

两大袋物品，用黄色塑料袋装着，打上了蝴蝶结。2022年1月13日，赵师傅出院，离开绍兴市新冠肺炎救治定点医院——绍兴文理学院附属医院。

护理组长吴玲燕忙着给出院人员的物品消毒。吴玲燕听到赵师傅和别人提起：“很多人认识我。”吴玲燕心里有点奇怪：“看着这么淳朴的人，怎么还认识那么多人？”

等到出院之后，吴玲燕才知道，赵师傅的行动轨迹在网上引起热议，“早知道多和他聊几句了。”

现在赵师傅还不能回家，出院后，他得在隔离点隔离观察14天。

等到隔离结束，赵师傅想回家看看河塘，因为朋友发来的视频看起来很不乐观。

在赵师傅的记忆中，很少看到这么浅的河塘。在田埂交叉之中，原本挖了快一人深的河塘，现在只有一层浅浅的水，刚刚没过脚。水里没有游动的生物，只有一片片绿色的藻和水底黑色的泥沙。

“河虾全部都死光了。河塘要加水啊。”赵师傅得出结论。

自从2021年12月8日，赵师傅被隔离后，河塘荒废了超过了一个月。

七八年前，赵师傅承包了总共44亩河塘，便将河塘分成了十一块。在此之前，赵师傅主要学的是铝合金工艺，给别人做窗框，但人到中年后，腰部的损伤越来越明显，疼得他不得不转行。

赵师傅的一位老表此前经营了二十来年水产，掌握了河虾养殖技术。于是，赵师傅向老表取经，也开始养虾。

赵师傅说，养这么多河虾，每天下午喂饲料就得花费快两个小时，总共用掉两袋饲料还不够，差不多有一百斤。另外，每年四月份到十一月份，河塘还需要制氧。

赵师傅养了虾后才知道，养虾更复杂的是经验问题。河虾需要清澈的水质，还得水质消毒，增加营养素，投喂药物……这些事情都没法简单写成“某日做某事”，多要靠每天观察和经验积累。也因为这样，在住院治疗和隔离期间，赵师傅原本想找朋友帮忙养殖河虾，但最终没有成功，“他们都不懂。”

河塘离赵师傅家不远，步行不到十分钟，骑摩托车更快。

缪家楼村是赵师傅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。他们一家三兄弟都住在村里，早年分了家。赵师傅是三兄弟里最小的那个，只记得自己属龙，可能四十六岁。

赵师傅留着平头，眼角有皱纹，说话时眉头也略微皱起。

他对自己的村子很自豪，比如家门口的小河：“你别看它不大，但水很深，用途多着呢。”每天摆摊结束后，如果有剩下来的河虾，赵师傅就会把它们都放进河里“保鲜”，之后再捞起来自己吃。

在养殖河虾后，赵师傅选择在村子附近的马路边上摆摊。直到这种行为不被允许后，赵师傅才辗转来到了上虞大通E家生鲜超市。

突然热闹的上午

清晨的上虞区是什么样的？在赵师傅看来，至少人很多。

在上虞区，赵师傅也只在狮子村批发水产市场和大通E家生鲜超市活动。两地之间距离五公里，离赵师傅家则有五十公里，好在他有摩托车。

赵师傅喜欢骑摩托车，他拥有三四台摩托车，最近使用的这台摩托车购买于三年前。

为了运送水产，赵师傅把摩托车的后半部分略微改装，装上了一个架子，可以放下两个提桶。

凌晨两点，赵师傅起床，两个水桶都是空的；差不多两分钟后，赵师傅抵达河塘，开始抓捕河虾。这个过程有点长，抓一桶河虾得花费两个小时。

清晨五点，赵师傅出发去往上虞区狮子村水产批发市场，骑电瓶车需要一个小时，用摩托车可以缩短一半的时间。

狮子村水产批发市场在火车站旁，但比火车站还要热闹。赵师傅在这里挑选鲫鱼，但每次只要十几斤，“顺便卖点鱼，可以多赚一点。”

赵师傅不找固定的摊位，只认新鲜的鱼。通常十几分钟，赵师傅就能挑选完毕。至此，两个提桶就装满了。

清晨六点，赵师傅走进了大通E家生鲜超市。他的摊位属于自产自销区，在一层楼的最里面，靠着墙。这个点，周边的商贩也基本也到了，开始摊放蔬菜。

冬天，赵师傅来得晚一些，在夏天，他通常凌晨四点半就到了，“天气热，大家摆摊的来得都早，顾客来得也早。”

赵师傅会在这里待到上午十点半。老人家跟他买鱼买虾多用纸币，年轻些的还是用电子支付更多。

大多数时候，赵师傅并不算很喜欢大通E家生鲜超市：“这里的生意很一般。”有几次，赵师傅试着偷偷跑到马路上摆摊，被批评后只好又回到了大通E家生鲜超市。

但是2021年12月8日这天，赵师傅发现大通E家生鲜超市的生意特别好，人特别多。不过，赵师傅还是没有卖完鱼虾。

赵师傅记得，早上九点左右，有人找到他，并登记了身份证号码和名字。

大约十点，赵师傅接到了一通防疫人员的电话，对方让他先回家。赵师傅开始收拾东西，他把剩下的鱼虾都带上了。

流调公布成“网红”

在回家的路上，赵师傅又接到了一通电话，得知自己一家都需要隔离，将会有专车送他们去往隔离点。

赵师傅分别给妻子和儿子打了电话，让他们都回家，一块出发。

赵师傅在隔离点。

一家人难得在白天碰面。往常，赵师傅是一个人吃午饭。下午的时间，赵师傅会在河塘喂虾，家里也只有赵师傅一个人照料这些虾。

赵师傅形容一家人的生活：“用钱的地方多，都得干活。”赵师傅一个月能赚五六千元，他的妻子在一家工厂工作，两人育有一双儿女。儿子22岁，在另一家工厂工作。女儿13岁，要在20时才放学。赵师傅常想，多赚点钱，给儿子备套婚房。

在隔离点，赵师傅一家被分开隔离，单人单间居住。他们都接受了核酸检测。

2021年12月9日，凌晨3点，赵师傅听到了敲门声。防疫人员告诉赵师傅，他的核酸检测结果为阳性。

赵师傅问防疫人员：“那我老婆、孩子他们（的结果）呢？”

得知他们的结果为阴性，赵师傅想：“还好，他们没有事。”

过了会儿，赵师傅又想：“那么久不能回家，带回家的虾和鱼肯定都要死了。”

也是这一天，赵师傅的流调轨迹被公布，在网络上引起热议。

四天后，在央视《新闻1+1》节目中，浙江省卫建委副主任夏时畅表示，上虞舜杰路大通E家生鲜超市成为本次疫情的关键点。其中，菜场排查出的密接和次密接人员共8000多人。

赵师傅在隔离点的饭菜。

后续公布的诸多流调报告中，也有不少人和赵师傅的生活轨迹相似。赵师傅接到了许多关心他的电话，他才知道，自己的流调轨迹火了，“（火起来）也挺奇怪的。我就是老百姓，每天都这么生活啊。是有一点辛苦，但总是要生活的。”

在绍兴市新冠肺炎救治定点医院，知道赵师傅是“网红”的护士不多，但记住赵师傅的护士不少。

护士们对赵师傅的印象是“特别好、特别淳朴的人”。护理组长陶金玉清洁病房时，赵师傅都要抢着干活，“我帮你拖地吧！”陶金玉当然不同意，但心里暖，“每次消杀，一到了赵师傅的病房，我就干得特别起劲。”

火了之后，赵师傅比较担心接到老顾客的电话，他们都是来找他订购河虾的。赵师傅只能道歉：“没有办法，我的河虾都死了。”

从2021年12月入院，一直到2022年1月出院，赵师傅在新冠治疗中跨了年。

对于新的一年，赵师傅的计划还是养河虾：“好好赚钱，继续做下去吧。”